我願意－黃國倫的音樂世界

「我願意為你  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這是黃國倫為香港「金曲歌后」王菲（王靖雯）所寫的曲子。這首歌推出後，不但登上排行榜冠軍，也是唱片公司銷售業績最好的一張唱片。這首歌也成為黃國倫在流行音樂創作生涯的轉捩點。尤其特別的是，他是用禱告的方式來完成這首歌。

他是如何用禱告來寫歌呢？

他常説：「流行音樂有很強的意識形態，總是叫人遠離上帝。一個基督徒從事流行音樂工作，是很苦悶的⋯⋯。」這幾年來，他是如何面對信仰與工作中所存在的矛盾，他又是如何解開這樣的心結？

讓我們來聽聽，他的故事。

一、童年

我是個幸運兒，成長過程一直都很順利，而且是家裡的寵兒。

事實上，我沒什麼童年，學校成績雖然一直都很好，但回憶並不精彩，沒有漫畫書，沒有彈珠。我只記得每天都在唸書，唸到睡著再起來唸，唸得很辛苦。

國中時期，在明星學校裡是最好班級的前三名，但我並不快樂。我開始讀一些哲學的書，老實說，我並不懂那裡面的大道理，我只是想尋找一些東西，填補內在的虛空。

二、明星

考上建中後，我開始迷存在主義，讀沙特、卡膠、對這個虛無的世界越來越不認同。早熟的我不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不唸書，開始學彈吉他。學了兩個禮拜後就成為吉他社社長。我唱歌、寫詩、畫畫，抒發我的情感，我發現在這些方面，我還滿有天份的。

大専聯考，父母不讓我去考美術系或音樂系，我只好讀理科。考上交大後，讀的是工業管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當然更不用功，開始玩美術，後來當上美術社社長。

平時我就穿著一身黑衣，戴墨鏡、背一支黑吉他，出入各西餐廳駐唱。喜歌聽我唱歌的人，都要付五、六十元才能聽我唱歌。我常開演唱會，到各大學巡迴演唱。演話劇，畫圖開個展，又唱歌，又寫詩，常是校園裡最閃亮的一顆星。大一就有三個社團要找我當社長，我很不屑。

有一次，同學到我寢室來，向我傳福音。他拿一把吉他，自彈自唱。我毫不客氣地跟他說：「你和弦全部彈錯，拿來，我彈給你看。」

我非常驕傲，套句同學的話，我很「欠扁」，但我從來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雖然我老是站在人前當領袖，但每次舞台散去後，剩下的就是寂寞，掌聲沒有辦法滿足我。事實上我很憂鬱，沒什麼喜樂可言，對世界沒有信心。將來要幹嘛，未來會如何，我從來都不知道。

三、失去

當兵那幾年，沒有自由，沒有隱私，沒有作人的尊嚴。尤其當我得知，大學交往四年的女友跑了，我更是難過。

「生命真乏味，去除慾望，會比較快樂一點。」從擁有一切，到失去一切，我對這世界心灰意冷，覺得一切都是虛空的。我要找另外一種生命，我不要現在的我。我開始熱切的讀佛經，讀佛教六祖壇經，每天吃素。

就在這個時候，我母親信了耶穌，每次我放假回家，她就拉我去教會，還不厭其煩地告訴我福音的真理，每次我都跟她翻臉，總是弄得不歡而散。

現在想想，我後來能接受福音，完全要感謝我的母親。她每天不停地為我禱告，為我傳講真理。我漸漸不排斥這樣的信仰，吃素也只吃了半年就停了，或許這都得歸功於我母親。

四、尋夢

退伍後，剛步入社會，完全一無所有，又能做什麼呢？

結了婚成了家，爲了養家活口跟著大家一樣去參加考試，考進黑松公司，擔任廣告企劃。我對朝九晚五的生活非常不適應，每天早上都遲到，上班就像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撐過了幾個月。

「我到底要什麼呢？什麼是我想作的呢？」我發現只有音樂可以燃起我生命的熱情。

於是我遞上辭呈，借了一筆錢，在樹林的鎮上，租了一間空房子，「閉關」寫歌，開始追尋我的音樂理想。那時我和太太生活滿苦的，沒有任何收入，就在這半年我經歷了奇妙的改變。

五、奇蹟

「好大一顆結石，一定要開刀⋯⋯。」醫生看著X光片說。

這一年夏天，我因腎結石住院。開刀前一天，照完第一張X光片後，我站在廁所前，我心裡對上帝說：「如果你是神，在祢沒有難成的事，求你叫這石頭排出來。若是，我就信祢。」

結果，上廁所時竟排出如拇指般大的石頭。

照第二張X光片時，醫生很納悶：「石頭怎麼不見了？」

「排出來了，在我這裡。」我把握在手裡的石頭拿給他看。

「怎麼弄的？」醫生驚訝地問。

「我禱告⋯⋯。」我說

後來開始到靈糧堂聚會，我看到很多人擧手唱歌、禱告。「道些人在幹嘛？為什麼他們要把手擧起？他們為什麼這麼專注？」那些人唱歌、禱告常常會感動我，也引起我的好奇，在他們之間的確有一種超乎自然的力量。就在這半年之間我和太太一起受洗成為基督徒。

成為基督徒，一切都很新鮮，我學習禱告、敬拜讀美，有一天我向上帝禱告：「主阿，帶我進唱片界，雖然唱片界我一個都不認識，但我相信你有辦法」我跟主立約，我說：「我絕對不向別人要求什麼，我不去找他們，不受制於他們，叫他們來找我。」

後來我拿創作的歌曲給一位唱片製作人，他介紹我到鄉城唱片公司，他說：「雖然那家很爛，但可以磨練磨練。」

感謝主，禱告三個月後，我正式進入唱片界，從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一位製作人，這算是在這圈內竄起最快的。

六、曠野

「我回絕了別人的挖角，對方的薪水是這理的兩倍。我忠於鄉城，也希望老闆多接納我的意見。」

後來的一年多，我在鄉城唱片公司，上班仍然拒絕打卡。總覺得老闆很土，一點概念都沒有，我有我的音樂理想。我很驕傲，常跟老闆唱反調。這次總算可以向公司老闆邀功了。

「嗯，不錯，你是一位很好的員工，我欣賞你。」老闆說。

我以為可以得到更好的禮遇，起先我很得意。沒想到，隔天他竟然發佈人事命令把我開除掉，這對我是很大的打撃。

「好不容易上帝給我這個機會，我卻把它弄丟了。如今上帝又把門關起來了。」離開鄉城時，我非常沮喪。這門一關就是三年，整整三年沒有任何工作。我再次安靜下來思考生命的問題，以及我與信仰的關係，我開始學習親近上帝。

這三年竟是我信仰成長最快的時期。

有一天我讀聖經，看到上帝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在曠野繞行四十多年，最後進入所應許的迦南美地。我的景況不正如以色列人一樣？這三年我雖然沒工作，但錢剛好夠用，也不會讓我餓著，上帝豈不是一直都看顧著我。於是我作了一個貪心的禱告：「上帝阿，時侯夠久了，請帶我進應許之地吧，帶我到一家國際的大公司⋯⋯」

七、試探

「有沒有興趣上班？」

禱告後沒多久，有一天我突然聽到這樣的問話，發問的人竟然是福茂唱片公司的經理。

我當然想上班。

他說：「我來安排，我再與你連絡。」

我當然非常期待，每天電話一響，就搶著接。

一個月後，他果然打電話來，答案卻是：「很對不起，老闆叫另外一個人來上班了，下次有機會再⋯⋯。」

我說不出半句話來。太太知道後，抱著我痛哭。我們又掉入低潮之中。

「我們來禱告好了。」我和太太跪下來敬拜讚美上帝，我在「敬拜讚美學校」中學習，在最不可能讚美的地方更要讚美。

「我來讚美祢，為這一無所有來讚美你。」我作了這樣的禱告。腦中浮現以前的驕傲，和我所有的罪。「感謝你讓我不能承受成功，我覺得什麼都沒有，只有祢自己⋯⋯。我這樣的人不能承受你的祝福，求你改變我，讓我可以合乎祢所用。」我在足足一個小時的禱告中，徹底認罪，我清楚感覺到上帝與我們同在，我覺得上帝來到我們中間安慰我們。

八、應許

一個禮拜後，有福茂、寶麗金、飛碟三家唱片公司來找我。我深信這是上帝回應了我的禱告。

就在我到福茂面談的時候，遇到一個以前與我錯車時發生不愉快，吵過架的人。

「咦，你怎麼在這裡，那次我們才吵過架。你很凶嘛⋯⋯。」他說

「我是來面談的。」我轉頭問經理：「老闆呢？」

「我就是老闆！」那個曾被我狠狠罵過的人，竟然就是要與我面談的老闆。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想跑回家去，或是鑽到地洞裡。

「建中的，幹嘛來作製作人？不會唸書的才來當製作人。」他一坐下來就一直糗我。

他去上廁所時，我跟上帝禱告：「福茂若是祢祝福的，求祢封住他的口。」

他回來後，態度突然地轉變，對我好客氣，之後我們談了很多交心的話。那次面談在上帝保守下，進行得很順利。

九、我願意

來福茂第一件事就是為王靖雯寫歌。

寫歌之前，我作了一個禱告：「我願意把我的音樂獻給上帝，讓這個流行音樂成爲聖的，成為祢恩膏，帶出祢的旨意。讓流行音樂可以作你的工作，讓我的才華，我的全人、全心生命、都獻給妳，你自己使用，焚燒煉盡。」

我記得那天，我就跪在地上，我跟上帝說：「求你賜給我靈感，讓我寫一首歌獻給你。雖然是流行歌曲，但我願意獻給祢，能夠榮耀祢，我直接對上帝說我願意為祢，我願意為祢忘記我的過去。」

「我願意爲你⋯⋯。」很奇妙的旋律就在我心裡迴響起來，我自己很感動，我趕快拿起吉他，照著這旋律，十分鐘就把這首歌寫完了，而且一氣呵成，沒什麼可改的，我以前寫歌從來都沒這麼快。

「這首歌好聽，但沒有商業價値。」老闆不喜歡這首歌，不想拿這首歌當主打歌。

公司開會時我就坐在旁邊。我心裡對上帝說：「既然出於祢，祢就作工吧。」我拿著吉他唱「耶穌愛你、敬拜主⋯⋯。」我心裡想，一首獻給神的歌，一定會遇到很多阻擾爭戰，我開始學習與上帝同工。

後來老闆終於決定說：「那就拿這首歌作第二波主打歌吧。」

結果這張唱片第一波賣得很不好，第二波改以「我願意」當主打歌，銷售量奇佳，成為很受歡迎的歌曲，登上排行榜第一名，也成為我們公司賣得最好的一張唱片。這件事影響我對流行音樂的態度。

之後我常用禱告的方式來寫歌。有一天晚上我拿吉他，同樣用禱告的方式來寫歌，心裡想著耶穌「痴心愛祢」四個字就跑出來，這是我自己信仰的感受，不到十分鐘，一首歌就寫好了。我很感謝主，這首歌一提出，就成為鍾鎮濤下一張專輯的主打歌。

上帝回應了我的禱告，我在很多地方爲祂作見證，只要我接觸記者、歌迷，我就跟他們講述我的經歷。我知道我的任務在那裡，所以我今天過得很喜樂。我作流行音樂是為祂作的。上帝給我這麼多，我只有說：「我願意為祢，請差遣我。」

十、我相信

我還為翁倩玉寫了一首歌－「我相信」。

「我相信上帝的悲憫、母親的眼淚、孩子的眼睛、沉默的謙卑勝過世界喧嚷的驕傲，我相信真心⋯⋯。」歌詞跟一般流行市場味道完全不一樣。我把歌拿到滾石唱片、他們看了歌詞都嚇一跳說：「你這簡直就是傳道嘛。」

他們又要我寫一些風花雪月的歌，說這首歌一定不被接受。

「上帝，如果祢要它出現，求祢讓他們接受，不然我也不賣了。」我默默地向上帝禱告。後來他們從香港打電話來說，他們要用「我相信」。

與上帝同工，我眞的感覺上帝有他的計劃，上帝的安排總是讓我驚訝。

十一、勝過世界

中視八點檔「愛在他鄉」的片尾曲叫「我愛你勝過這世界」，那是我跟一位基督徒女同事一起合作的，我寫曲他寫詞。在寫作之前我們一起禱告：「要有一首歌能夠感動人，能夠為祢作見證的歌。」

唱這首歌的歌手也是一位基督徒，他從小就認識上帝，但現在離開信仰很久了。我認識他以後，我們就一起禱告，我告訴他說：「你要回轉，你要紅你就要榮耀神。」錄這首歌的時候，我們都是跪在地上錄的。

現在我與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一個「春雨現代基督徒樂團」，曾經去過幾個學校傳福音。我們就用有「上帝恩膏」的流行歌曲，向他們傳福音。

十二、成功

現在我所經歷的成功比以前的大得多了。

成功是很迷人的，不是嗎？

前幾天，那個曾帶我進福茂的經理，也就是「我願意」專輯的製作人出車禍去世，生命一刹那就沒有了。

成功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我深深體會到，活在這世上不是爲了要紅，再紅的人都會過去。生命的意義是積存財寶在天上，讓神作更大的事。我寫歌不是讓我紅而是讓上帝紅，正如聖經上所說的：「祂必興盛，我必衰微。」

我永遠不滿足流行音樂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希望有一天流行音樂能寫「耶穌我愛你」。大家以敬拜讚美為流行，讓流行音樂能夠榮耀神，這是我要努力的慓竿。

我終於找到了生命的方向。

（文／游慶培／原文刊載於宇宙光雜誌1995年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