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愛到檳城

從小混混到牧師，從吸毒者變成關懷殘障朋友的社會工作者，

莊如明和他的妻子在沒有任何經費的情況下，

從台灣到馬來西亞建立第一個伊甸殘障基金會海外分會

他們奉獻一生，照顧需要幫助的殘障者，

上帝的愛藉著他們傳到了檳城。

馬來西亞伊甸分會專訪

愛玲、愛麗靜靜地趴在地板的墊子上，對於外頭來的這兩位陌生人，一點也引不起她們的興趣。
「凡知道我有這樣一對女兒的人，大部分都說：一定是我前輩子造了什麼孽……。」母親喃喃地對著從伊甸殘障服務中心來探訪的莊如明、沈秋香夫婦說著。
「她們小時候還可以坐，十八歲以後情況惡化，肌肉越來越僵硬。她們爸爸越來越沉默，每天躱在外面。我已經夠痛苦了，他還要如此折磨我……。」母親這時眼中已充滿了淚水。
莊如明看著哀傷的母親，不知該說些什麼。沈秋香放下拐杖，趴在地上看著這兩位癱在地上的女孩。

「愛麗、愛玲，喜不喜歡出去走走？」
「啊⋯⋯啊哈⋯⋯。」姊妹倆同聲叫了出來。
「她們最喜歡出去了，以前她們倆的父親常開車載她們出去，後來他心冷了，不管她們了……。如今她們已經有五年沒有出去過。」
莊如明和沈秋香互看一眼，莊如明對兩姊妹說：「開車載妳們出去玩好不好？」
「哇⋯⋯啊⋯⋯。」興奮的聲音迴盪在客廳。
「你們想去那裡呢？」
「繞⋯⋯。」
「她們說繞一下就好了。」母親讓她們翻過身躺著，很熟練的爲兩個女孩按摩，因爲按摩之後，她們才可以坐起來。
半個小時後，她們終於可以坐起來了。母親和莊如明合力把她們抬上車子，兩個女孩因爲太興奮，一到車門全身又硬梆梆的，只好直直地讓她們躺在座位上，一路上她們用大喊、大笑來表達她們的興奮。
對這兩姐妹而言，兜風是一件多麼奢侈的要求。
載她們回來時，母親等在門外。
「謝謝你們，」母親說：「平時幫他們洗澡、上廁所，我都只能讓他們躺在墊子上用拖的，甭說是帶她們出去玩了，謝謝你們……。」母親說著說著就流下了淚來。

半路認親
南洋火辣辣的陽光下，車子在擯城的街道上，緩緩的開著。
「那裡有一輛改裝的三輪摩托車！」沈秋香興奮地指著前方。莊如明飛車向前攔下那一位殘障騎士。
「你們要幹什麼？」被莫名地攔下來，騎士驚恐地看著車上這一對男女。
沈秋香忙擧起自己的拐杖。
「你好，我是莊如明，我們是伊甸殘障服務中心……。」莊如明用馬來語說明，他們的目的是要服務殘障者，希望能作個朋友，了解殘障者的需要。夫婦倆熱情地邀請這位殘障朋友到位於市郊青草巷的伊甸服務中心去。
這一幢位在寧靜社區的舊平房，是檳城第一家提供職訓、敎養、諮詢等多元服務的殘障機構。還有一間保育院，目前收容八位智障兒，並且接受十二位殘障兒童日間託育。
個子小小的澎澎，是唐氏症患者，雖然他不會講話，但他用拍手表示對客人的歡迎。
莊如明說，澎澎來的時候只有五歲，由於沒人敎，那時他不會走路、講話，大小便也不會。
因爲是單親家庭，母親為了養活兩個孩子，必須工作，於是做了一個籠子把澎澎關在裡面。有一天他用塑膠袋套著自己的頭，差點窒息。外面沒有一個機構願意收留他，最後他來到了這裡。

草創時期
秉持著台灣伊甸殘障基金會創辦人劉俠女士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精神。莊如明夫婦三年前從台灣伊甸回到檳城，著手創設馬來西亞伊甸分會。當時他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先暫住在朋友家裡，一床薄墊子，一只電風扇，跟敎會借椅子，借福音車⋯⋯。就這樣開展他們的工作。
剛開始，他們用「飛車攔截」、「守株待免」的奇特方式把躱在黑暗角落的殘障朋友找出來。一九九二年十月七號，他們找到五十幾位殘障朋友，開始第一次聚會。
台灣伊甸基於「取之當地，用之於當地」的原則僅給他們一份不算豐厚的薪水，並且採取分三年逐年遞減的方式，第一年百分之百，第二年百分之八十，第三年百分之六十，希望他們第四年能完全獨立，早日自立更生。
馬來西亞經濟發展落後台灣，華人受到歧視、排擠，基督信仰受回敎國家政策壓制，加上人權觀念淡薄，殘障福利工作的推動較台灣本會更爲困難。但他們並不氣餒，經過三年的慘淡經營，兩人秉持著一股傻勁，將自己、家庭奉獻給殘障朋友，也因此受到馬來西亞各界肯定。現在他們已經擁有屬於自己的永久會址，去年一年他們服務殘障者四百多人次，很多人都認爲這是奇蹟。
這樣一對奇特的夫婦，外表嬌小柔弱，拄著拐杖的沈秋香，和多年前還因吸毒昏睡在檳城陰溝裡的莊如明。他們各有怎樣的故事，怎樣的心路歷程？讓我們來聽聽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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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男孩－－莊如明的故事

匡噹⋯⋯一張椅子紮紮實實地砸在阿明的頭上。
「好啊，總算被我抓到，我早就懷疑你吸毒。」身材魁梧的「虎將軍」，掄起拳頭狠狠地打在阿明血流如注的臉上。
「你混洪門幫這麼多年，只准販毒、不准吸毒的幫規，你難道不知道？」虎將軍冷冷地說：「現在人贜俱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來呀，家法伺候⋯⋯。」
深夜，冷清清的檳城街道，陰溝裡幾隻瘦小的老鼠，從阿明的腳下爬過。被逐出幫派的阿明，瑟縮在陰溝裡，頭上的傷還隱隱作痛，顫抖的雙手裹著身上殘存的溫度。
他早已無家可歸了，自從被家裡趕出來後，整天靠著偷、搶、騙混日子。從十四歲開始，感化院進出了不知多少次，家人早對他不抱任何希望。如今染上海洛英毒癮，連幫派都混不下去。
「難道我莊如明一生就這樣完了嗎？」阿明咬著牙心裡想：「我要戒毒，我一定要報仇，誰打得我頭破血流，我就要取他的命。」

練身體

「你要是能夠戒毒，只有四支棺材釘釘下去才有可能！」第一盆冷水竟是母親澆下來的。阿明去找朋友幫忙，朋友甚至說：「我太了解你了，如果你能戒掉的話，我的頭給你當球踢。」
「到底誰能幫助我呢？」親友的回應讓阿明心灰意冷。
「舅舅你要不要戒毒？在檳城有一間福音戒毒中心。」這個以前看到阿明就像看到鬼一樣的小姪女，有一天竟然勇敢地提供舅舅一線希望。
「福音戒毒？……管它是什麼，也許可以試試。」於是阿明抱著復仇的心志來到馬來西亞福音戒毒中心。他心想：「我一定要把自己養得胖胖的，身强體健才能夠復仇。等九個月後，能放假了，第一件事就是報仇，等著瞧吧。」

奇怪的懲罰

碰⋯⋯碰⋯⋯！一場架打得驚天動地。
「我不是基督徒都懂得義理，你這傢伙，滿口仁義道德，卻專門欺負弱小……。」戒毒將近九個月的阿明，如今可不是吳下阿蒙了，打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
戒毒中心的同學都跑來勸架：「不要再打了，讓輔導知道了，照規定可是要逐出中心的，一切不就前功盡棄？」
不久，阿明被叫到輔導辦公室。他心想：「好不容易快熬過九個月，這下要被逐出去，一切就要前功盡棄了。」
「今天你動手打人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錯。因爲我沒有好好地將福音傳給你，你才沒有眞正接受耶稣基督，你才沒有眞正得到改變。」輔導戴日星對阿明說：「不是你的錯，你答應我不要離開。」
阿明心想，這可好，還有商量的餘地。於是他說：「好，我不離開，但我也不要接受懲罰。」
「我也不會懲罰你。」
「好，那我留下來。」阿明理直氣壯地說著，他本來就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正在得意的時候，輔導說：「從今天起，我懲罰我自己禁食禱吿三天，我求上帝改變你。」
阿明嚇了 一跳，他心想：「打架的是我，不是你，爲什麼受苦的是你卻不是我？」阿明對這種懲罰，百思不解。他正義凜然地說：「不，你不要爲我禁食禱吿，我自己打架，自己禁食。」
「不，這是上帝要在我生命中祝福你。」輔導肯定的說。
這句話給阿明很大的震撼。他突然想到聖經上說，耶穌爲我們的罪，被釘十字架，「受苦的應該是我，不是耶穌，祂爲什麼要爲我釘十字架呢？」
「那我們一起禁食禱告。」阿明心中湧上一股莫名的感動。
在禁食禱告的三天裡，他仔細思考了聖經上的話，這是他第一次被上帝的靈感動。

復仇日

放假那一天，早上十點，他來到虎將軍家門前。
「啊，是你！」虎將軍的太太看到阿明，一臉惶恐地說：「他⋯⋯他⋯⋯還在⋯⋯睡⋯⋯覺。」
剛睡醒的虎將軍出來看到阿明，嚇了一大跳，馬上擺出一副流氓的架勢，不屑地說：「你想幹什麼？」
「別慌，我今天來要跟你道謝的，因爲你把我打得頭破血流，我才眞正有機會改變。」阿明誠懇地說完這話，從虎將軍眼中，他看到前所未有的尊重。
「上帝爲什麼要我們用愛來對待每一個人？原來愛能化解種種的仇恨。」阿明深深體會到，聖經裡的敎導若能放在生活裡，得益處的是自己。從此阿明變得開朗、喜樂，更願意學習，他的生命完全被改變。雖然家人剛開始都以懷疑的眼光看他，甚至還會跟蹤阿明，但他都不會生氣。
他心裡想：「我要用時間來證明一切。」

一封信

「若我要爲上帝作工的話，就要裝備自己，努力學習。」阿明很想再深造，但他學歷只有小學五年級，他刻苦自修，想申請神學院，但從檳城到新加坡，沒有一間神學院願意收容他。就在灰心失望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一封信。
「……若要到台灣的話，我可以幫助你。」信末是一個他從來不認識的牧師，名字叫劉民和。
在敎會的幫忙下，阿明買了張機票，來到台灣。劉民和牧師安排他讀東方神學院夜間部，白天就在晨㬢會幫忙。爲了省錢，他每天走一小時，從永和市保福路走到和平東路。
來台灣的第 一年，他到伊甸殘障基金會打工，因而認識劉俠女士。第一次去見劉俠的時候，阿明原本想安慰這一位殘障者，但他反而從劉俠的笑容、談吐裡面得到幫助。他深深體會劉俠的一句話：「當你覺得走到盡頭，可能是另一段生命的開始。」
在伊甸的這三年中，他更進一步成長。他不但認識了上帝爲他預備的另一半——沈秋香，也開始思考殘障服務工作的問題。
「好像馬來西亞並沒有這樣的機搆，爲什麼在馬來西亞好像從來沒有看到殘障人士？」再去深入了解，他發現原來整個環境都不適合他們生存。他原本一心想要奉獻福音戒毒工作，但如今卻對殘障工作開始有了極大的動力，但他並不知道要如何開始，於是他作了 一個禱吿：「不管作什麼事都是事奉上帝，但主啊，你要把我放在那裡呢？」
一九九一年阿明從神學院畢業。他向伊甸遞辭呈，打算回檳城服務殘障明友。
「誰支持你？」劉俠問。
「我不知道。只要路對了，就去做，做了上帝就會祝福的。」阿明肯定地說。
「那我們就帶著一顆祝福的心，甚至我們願意用差派你的方式支援你。」

傳愛

於是阿明就帶著這樣一份心志回到檳城，三年下來蓽路藍縷，從無到有創設伊甸分會，成為台灣伊甸在海外的第一個分會，也是當地第一家提供職訓、敎養、諮詢等多元服務的殘障福利機構。
從台灣到檳城，從小混混到牧師（因爲工作成效，受到肯定，今年他被正式按立，成爲牧師。）莊如明不但生命得到了改變，他更將這一份由上帝來的愛，分享給殘障朋友，他的一生都將成爲愛的流通管道。

（文／游慶培／原文刊載於宇宙光雜誌1995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