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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烙印---黃立德的故事

一聲巨響!火團像巨龍的魔爪般在四、五層樓高的廠房內迅速竄升--- 黃立德就站在最靠近起火點的位置,爆炸的威力把他震倒在地,隨即昏迷了過去。廠房裡五十公尺內一片火海。

◼︎工廠

永恆機電是黃立德的父親黃再益白手起家一手建立起來的事業。就在黃立德考進高工的那一年,他父親的事業進入了最低潮,工廠負債七百多萬,家中沒錢買米,也沒有電。高三那年,家裡的負債劇增至三千多萬,工廠員工從一百多名驟減至剩下兩名。黃立德跟著父親到處向人借錢,半夜起床常常看到父親坐在客廳黑暗角落,獨自嘆息。但作子女的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上帝呀,求你幫助我們吧。」他常常向從小就認識的耶穌基督祈求--- 求上帝幫助他們家度過難關。
服兵役的兩年裡他常藉職務之便回家幫忙,姊姊、妹妹也陸續從學校畢業加入奮鬥的行列。那一兩年家裡的經濟開始有了起色。
在全家胼手胝足地努力下,民國六十八年買下了三芝這塊土地建立了三芝工廠。好不容易熬過了艱苦的十二年,民國七十三年,黃家終於還清了所有的債務。永恆公司的業務也漸漸起飛。

民國七十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黃立德在永恆電機工廠指揮產品試俥。這一天為了試製軍方委製的戰車履帶,工廠的機台經過改裝,沒想到試俥沒多久,因為技師的疏忽,焊接的油管承受不了加倍的壓力爆裂開來,油洩出灑在高溫油爐上引發爆炸,黃立德首當其衝。

■急救

黃立德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仍心有餘悸,他說:「昏迷了數秒後我被身上的火燙醒。看看身上的衣服還在燃燒,再看看自己的手、腳都還能動,我拚命地在地上爬滾,努力地往廠房外逃命。」黃立德相信這條命是上帝救回來的,當時他心裡充滿感恩。後來當他好不容易爬到廠外空地,他才發現自己全身流著血,手背的表皮像蠟紙一般地翹起,頭髮因燒焦而捲曲,腳上的表皮也因為爬滾全部磨破。
看到捲曲在一旁哭嚎呻吟的員工,他發現情況嚴重,立刻跑到五十公尺外的辦公室尋找救援。
「因為是下班時間,交通壅塞,那天從三芝到竹圍馬偕醫院花了五十多分鐘的路程。寒冬晚上五點,天色昏暗,醫院門口停滿計程車,一群血肉模糊的人必須忍著痛,走進急診室。我讓員工、包商先行急救並安排轉院後,自己才接受急救。」黃立德接著回憶說:「這時我的傷口早已劇烈疼痛,全身血肉模糊,痛苦難當,我不知道自己原來是七個人當中傷得最嚴重的一個。」當時他全身百分之五十四,三級嚴重燒傷,醫生完成急救處理後只說了一句話:「他有生命危險,必須立刻轉院。」
黃立德完成急救過程是晚上七點,身上插著肺導管,帶著尿管,全身包紮得像木乃伊。就這樣被送上救護車,一路飛奔繞遍整個台北市,尋找轉診醫院,卻沒有一家醫院願意收留他。院方的理由總是:「反正救治無望,何必浪費時間和精神?」
「救護車裡聞到的全是燒焦味,立德的臉腫了不止一倍。那時只想到,有人肯收留他就好了。」與黃立德結髮逾十年的黃太太回憶說:「他沒有什麼復原的希望,住下來也只是捱一天算天⋯⋯。有的醫生甚至對我們家屬說:『你們不要太指望,也不要太難過,生離死別是人生必經的過程⋯⋯。』黃立德當晚甚至曾賴在兩家大醫院的急診室不走。一直到十一點,家屬、同事都在到處向人借銅板打電話連絡全省各醫院,所得結果都是——『沒有床位!』」黃太太回憶當時足足有三個小時哭得說不出話來。

■死裏逃生

一直到二十一日凌晨一點,黃立德才透過親戚的安排被送入三總燒傷中心。在三總整形外科王先震主任十五天的開刀、治療下,黃立德三次從死亡邊緣逃回(黃家曾在一週內接到三次病危通知單)。比起那些比他早送到其他醫院的包商們,他是幸運多了,因為比他輕微的包商在不久後就不治身亡。王震先醫師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說:「黄立德能脫離險境,眞是一場奇蹟。」
「經歷了生死的轉折,那一個月是我信仰最堅定、充滿喜樂的日子。當每個人都宣判絕望的時候,卻在兩周後轉危為安,奇妙的神蹟顯明在我身上⋯⋯。」黃立德說,脫離險境的那幾天,他甚至在病房裡大聲唱歌讚美上帝,說笑話給其他患者聽,鼓勵他們。所有治療所曾受的苦都拋到腦後,因為這是上帝讓他再一次重生,他的心中充滿感恩。

■信心的考験

雖然黃立德從死亡邊緣得到新生,但他的喜樂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更大的考驗接踵而來。

燒傷的復建與治療過程是極其痛苦的煎熬。黃立德說:「住院期間一天三次痛徹心肺的換藥,加上大熱天不能洗澡全身奇癢難耐。每天只能躺著不能坐,除了睡覺就是發呆。自己不能拿筷子,也不能拿筆,簡直形同廢人。更難過的是,口渴不能喝水,只能用濕棉花沾唇——更遑論長達數十小時的禁食手術。」
「活著還有什麼用?如同廢人一樣。」黃立德出院後每天像囚徒關在牢籠裡,不得自由。兩隻手像木頭一樣動彈不得,三餐都必須讓人餵,也不能再碰他所熱愛的棒球。

■棒球迷

黃立德從小就熱愛棒球,雖然他的父親認為打棒球沒有出息,禁止他打棒球,連一只手套都不買給他,但他總是背著父親偷偷地打。毎次被發現總免不了一頓責打,但他卻樂此不疲。自認不是讀書的料,對棒球如癡如狂,延平中學畢業那年,自己母校--- 永樂國小的學弟當選國家代表隊,他的心情每天隨著球隊起伏。考進北市高工第一年就擔任校隊隊長,退伍後,民國七十五年,他邀集幾位同好組成永恆棒球隊,自己擔任隊長,一直都有優異的成績。沒想到現在卻受了傷,連球都不能握。

他的心情陷入極度的低潮。他不再像當初那樣信心滿滿,他甚至不再向他所信靠的上帝禱吿,他向上帝抱怨:「上帝為什麼都不眷顧我,讓我遭遇如此磨難?」
他不但意志消沉,而且脾氣變得異常暴躁,與家人的關係也降到冰點,那段日子家庭關係瀕臨破碎的邊緣。

■手的契機

「你這手再不開刀就完蛋了!」半年後,三總王醫師建議他再次進行手部整形手術。為了使病趕快好起來,黃立德曾到處打聽偏方。病急亂投醫,浪費了許多時間與金錢,病情並未改善,反而更削弱他生存的意志。這次它他決定接受醫生的建議再次住院開刀。
對黃立德而言,再次接受手術的決定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他回憶說:「在七、八月大熱天裡待在開刀房十三個小時,忍受著手術刀在手指間慢慢刻劃的痛楚。手指裡插著鋼釘,足足兩個月需要靠止痛藥止痛。我心裏想,好不容易熬了半年,如今卻又要從頭來過,我好不甘心。」尤其是手術補皮要割他身上三倍的皮來補,臀部割完割胸背,背部的皮都割光了,躺在床上又硬又痛,傷口惡臭難聞。如果補皮壞死一切又要重來。「我那時心情惡劣到極點,整整三個禮拜不願開口說話,現在想想,若不是我還有信仰,和敎會的牧師、弟兄姊妹的關懷鼓勵,我不知如何度過那幾年痛苦的時光。」黃立德說。
左手的復原,是重新燃起黃立德信心的契機。他回憶起當他第一次可以拿筷子吃東西時,興奮之情不可言喩。他說:「這對我的意義實在太重大了,這證明我不是一個廢人,更證明我的復原是有希望的。」他後來竟主動要求醫生趕快動右手的手術,雖然長時間的手術對他的體力是一大挑戰,手術的疼痛依舊,但他的心情卻是快樂的。為了可以再嚐拿手套的滋味,黃立德的雙手以驚人的耐力接受不下十次的手術。或許是因為重拾起生命的信心,雙手復原的情況相當良好。


■分享

「出院後,我重新面對生活,重新拾起對家人的愛。生命開始有了轉機。」黃立德說。不但如此,當他又回到離開半年的敎會時,他的生命又得到再一次的激動,黃立德說:「我記得那天敎會裡會眾唱了一首詩歌——「願主賜福保護你」,我好感動,跟著大聲地唱,歌聲震動到我心坎裡。我當時的心情就如同台上牧師所講,聖經詩篇二十三篇中所說的——『我雖然行過死蔭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大稻埕長老敎會裡的一位會友說:「黃立德的生命經驗,給我們很大的激勵。我們也從他身上看到,一位基督徒其實不一定都是在順境中,最重要的是在百般考驗中學習靠信心戰勝肉體的軟弱。」
現在黃立德常接受各敎會的邀請,在眾人面前作見證,他很希望能把自己的經驗分享、鼓勵更多和他相同遭遇的人。他曾許下諾言要將這一生奉獻給棒球和顏面傷殘者。

■圓夢

復建時期的黃立德仍然熱心推動捧球運動,努力奔走籌組中華成棒乙組聯盟。根據自立晚報的報導:「⋯⋯民國八十一年六月,戴著頭罩的黄立德在三芝球場啓用典禮上,噙著淚水感謝父親幫助他圓棒球夢。父親黃再益先生耗費六百多萬經費將一萬多坪的土地建造成為目前國內最大的棒球場。自此黃立德傷後努力奔走催生的中華民國業餘成棒乙組聯盟,終於有了專屬場地。」

八十二年九月黄立德重披戰袍回到他熟悉的一壘守備位置,當天黃立德所屬的永恆棒球隊以四比一戰勝對手,奪得第一屆全國業餘棒球乙組聯賽決賽冠軍。
黃立德說:「打棒球可以學習守法、團隊精神,推廣棒運可以提昇國人健康的休閒文化,改善社會風氣。」這是他努力推廣棒運的主要目的。民國八十三年十一月,黃氏父子為了響應李總統提倡社區休閒文化,特別花費千萬元巨資增設夜間照明設備,擧辦第一屆社區精神杯錦標賽。根據中華棒球雜誌,民國八十三年十二月號的報導:「十一月十三日李總統親臨三芝球場,主持開燈、開球儀式。當天報名參賽的隊伍達七十四隊,創下國內業餘比賽隊數最多的紀錄。」李總統當天並題了「永恆之光」四個大字,這塊鐫刻著總統題字的大石現在豎立於永恆球場內。


如今黃立德擧起雙手連做了幾次握緊放鬆的動作,「很難想像吧,這麼簡單的動作我大槪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辦法做。現在我不但可以用自己的手做事,而且我又可以打捧球了。」黃立德感恩地說:「我以前常常問上帝為什麼讓這些遭遇臨到我?經過這次巨大的試鍊,讓我深深了解上帝其實一直與我同在,祂的愛長闊高深非人所能測度,祂其實一直眷顧著我。嚐過祂恩典的人都知道他的信實與美善,我們只要信靠祂就不必憂慮煩心。我們只要擺上自己成為一個愛神的人,那麼我們就要在一切事上得益處,不但享受祂的恩,也使祂的名得頌讚。」
脫掉戴了三年多的彈性緊身衣和頭罩,黃立德臉上的傷痕仍然明顯。但對他而言,經過了五年的磨練與成長,這疤已不再是苦難的傷痕,因為祂已將這苦難化為恩典的永恆烙印。


【黃立德簡介】
永恆機電公司副總經理
全國業餘成棒乙組聯盟理事長
大稻埕長老敎會執事


文/游慶培/原文刊載於宇宙光雜誌1995年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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