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間島阿鳳和馬麗娜宣教士的足跡遍布高雄縣三民鄕、旗津半島、高樹鄕及屏東三地門、泰武、瑪家等偏遠山區。此地區原有的三百多名麻瘋病患,大都獲得妥善治療,病情得以控制⋯⋯。」中華民國第二屆醫療奉獻獎得主--島阿鳳的故事。
島阿鳳(左2)與宣教士馬麗娜(左4),醫療隊同仁深入山地服務原住民病患。 |
童年的成長
「上帝啊!我捨不得離開這裡,這裡有我美好的家園、我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孩子們。上帝啊!我走了之後,求祢紀念這位美好的女子,還有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娃旦.優瑪斯的父親臨終時的禱告。娃旦・優瑪斯是田阿鳳的泰雅族名字,那時候她只有九歲,家中有七個兄弟姊妹。親愛的酋長父親去世後,母親為了維持家計改嫁島姓退伍軍人,田阿鳳因此多了一位「島叔叔」。家中七個兄弟姊妹在這時都分送給叔叔、舅舅們,只剩下她跟著媽媽住。阿鳳從那時候開始不喜歡回家,她雖然深愛著媽媽,可是她却恨島叔叔,她認為是島叔叔把他們全家拆散。
國小畢業後,阿鳳考取公費,就讀台中女中初中部,初中畢業後又考上省立豐原高中,數年之間她都很少回家。母親和島叔叔在假日常到學校宿舍看她,替她洗衣服、折被子、送零用錢。阿鳳雖然想念著母親,但為了不願見到島叔叔,毎次假日早上就跑到台中街上,看遍所有的電影,一直到晚上他們走後她才回到宿舍,看著母親為她洗的衣服,折的被子,她心裡吶喊著:「啞啞(媽媽)我愛妳。」
有一次放假,她沒有跑到街上,却躲在校舍的一角,她看著母親吃力地為她曬被子,阿鳳流下淚來,心中呼喚著:「啞啞,啞啞!」。母親這時候回過頭來看到阿鳳,她丢下被子飛奔了過來,母女倆緊緊地抱著,久久說不出話來。這次以後,阿鳳才肯認眞地考慮接納島叔叔。不久,在登記身分證的時候,阿鳳終於願意更改田姓為島姓,從此她的名字喚作島阿鳳。
為此,阿風的島爸爸開了廿桌酒席宴請軍中的好友。
經歷上帝的愛
因為家境每況愈下,阿鳳想找一份工作補貼家用。正在尋找的時候,仁愛鄕的村子裡發布了 一個消息:世界展望會為幫助原住民淸寒少女升學,在埔里基督教醫院附設的護理學校,提供全額獎學金及生活費。於是她爭取這個機會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護校。三年後以第一名的成績自護校畢業,留在埔里基督教醫院工作,並因工作表現優異,被分發到開刀房第一線的崗位上。由於當時護理人員十分缺乏,她一個人便要照頓三、四個病房,兼重、燙傷治療區,除了護理例行性工作之外還要照顧病患生活起居,每天的工作繁重,連用餐都必須在五分鐘內吃完。有一次,阿鳳的母親因患膽囊結石,腹部疼痛欲裂,送來急診室,醫生說明天就要開刀。阿鳳看著母親疼痛呻吟,却沒有辦法盡任何力量,心急如焚,她跑到病房外面,跪在走廊上向上帝禱告:「上帝啊!如果祢是眞實的,就讓我來受這些苦吧⋯⋯。」她邊流淚邊禱告,一直在病房外守候著,一直到深夜,她感到一陣平安湧上心頭,她竟然就在走廊上睡著了!
等她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糟了,媽不是要開刀嗎?我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她心裡想著,衝入病房,却只看到母親竟然坐在床沿,平靜地說:「阿鳳,昨晚我的肚子好疼、好疼,我一直叫,一直叫都沒有人理我。後來我看到傷口突然一直冒氣泡,結果跑出三顆石頭來了!」
母親把手攤開來,阿鳳睜著大眼看著裡面三顆石頭。醫生也進來了,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連忙用探針試了又試——石頭不見了!阿鳳心裡充滿了感謝。這是她第一次經歷到上帝的大能。
阿鳳就用她一副天生的好歌喉,在病房裡歌唱讚美上帝。她看到那些全身包裹在繃帶裡的燙傷病患,當為他們換藥時,他們會痛得像野豬般嚎叫,她就唱歌安慰他們,或教他們唱歌。當病人透過口罩,一邊呻吟一邊唱歌時,她聽了都忍不住落淚。她告訴他們,只有上帝才能幫助他們,人的潛能無窮無盡,上帝會讓他們完全發揮。
行過死蔭幽谷
一年以後,一次晨更,阿鳳準備講道的時候突然接到一通電話,阿鳳聽完電話後,人整個都呆住了。但她還是忍住淚繼續把道講完,下台之前她告訴所有的會衆:「半小時前我接到一通電話,我親愛的母親因肝膿瘍去世了……。」淚就如泉水般湧出,所有的在場會衆都起立為阿鳳禱告⋯⋯。阿鳳極度的悲傷,愛她的母親就這樣離開了她。參加母親的葬禮,等所有的人都離開了,阿鳳站母親墳前,默默地許下心願:「三天以後!媽媽,三天以後相見!」
三天以後她回到醫院,在寢室寫了三封遺書,一封給朋友、一封給未婚夫,一封給自己!夜闌人靜之後,她拿起預備好的麻藥,正準備注射的時候。
「叩、叩、叩——」房門響了。
「這時候會有誰來呢?」阿鳳心裡想? 一打開房門,不知情的學妹活蹦亂跳地衝進來:「學姊!我剛從台東來玩!今晚我要睡這裡哦!」
第二天,送走了學妹,終於安靜了下來,她再度準備自殺的時候。
「叩、叩、叩——」
「這又是誰呢?」阿鳳有點生氣;「要自殺還眞不容易!」阿鳳開門,原來是未婚夫來看她。
「你愛我嗎?」阿鳳問。他點點頭。
「你若愛我的話,請你先離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傻乎乎地走了。但不久他又折回來了,匆忙收拾阿鳳的行李:「我剛才打電話給妳同事,發現妳最近擧止異常,我已經幫妳請假了,我帶妳去妳姊姊家。」他拉著阿鳳,把她送到姊姊家。
在姊姊的照顧下,阿鳳哀傷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拿起了聖經,翻到詩篇——上帝說:「因我的慈愛比生命更好。」她心裡豁然開朗,她感謝上帝救了她,她幾乎死了兩次,是上帝救了她。她重新站了起來,開朗地面對生命。
##從埔里到屏東
島阿鳳升為護理長之後,被調往肺結核區工作。當時肺結核是人類的剋星,人人畏之如虎。肺結核的病患最容易吐血,有時半夜發作,一吐就是半臉盆。那時値班護士只有兩個人,即要忙著打止血劑、吊點滴,還要淸理地板。島阿鳳除了作這些護理工作外,更花許多時間在病房裡,只要病患稍穩定,她便彈吉他唱歌給他們聽,原本死寂的病房流入了 一股暧流,帶給病人莫大的安慰與幫助。
1976年,阿鳳結婚了,為了適應婚後生活,她不得不離開埔里基督教醫院。離開那天,阿鳳告別同事和病患,不禁淚流滿面,這是她啓蒙、成長的地方,她怎麼捨得走呢?
上帝的旨意要她離開埔里,却安排了另外一個地方。1978年,阿鳳的軍官先生奉調到屏東,她也跟著到屏東,而且進入了屏東基督教醫院服務。
島阿鳳進入屏基,立刻投入公共衛生的工作,擔任社區護士 。 她的工作必須深入交通不便的偏遠山區到病患家中訪視,因大部分地區無法行車,只能靠步行,往返一趟就需七、八個小時。山與山之間若有吊橋相通,還可鼓起勇氣通過,沒有的話,就只有跋山涉水。晚上就在部落間的國小打打地舖,有時還會與蛇共枕!日曬雨淋、餐風露宿,阿鳳却不以為苦。因為她背負著上帝的愛與使命,她要把上帝的愛散布在山裡毎一個角落。
深山裡的痳瘋病工作
島阿鳳跟著已在她前面作痲瘋病工作十多年的馬麗娜宣教士,一起到山裡面照顧痲瘋病患。那時候民智未開,家有痲瘋病患即被視為家門不幸,絕大多數的病人都被囚禁在陰暗的角落裡,終年不見天日,連親人都不敢接近。島阿鳳就常在偏僻的鄉間搜尋,或問鄰近的住家:「是否有每天帶著便當的人經過?」然後循著送便當人的足跡,找出痲瘋病患。有些痲瘋病患與世隔絕多年,普遍都有厭世傾向,由於自卑感或恐懼,常常以丟石頭、吐口水的方式拒絕她們的幫助。
甚至有時被病患豢養的狗追得滿街跑,但是她們仍用各種方式接觸病患與家屬,告訴他們,痲瘋病是可以醫治的,只要按時吃藥,痲瘋桿菌的傳染力就會消失,為了取得病患的信任,她們為病患淸理傷口,刮去發黑潰爛的組織,都不戴口罩,也不戴手套,以實際行動感化病患與家屬,終於贏得病患的信任,願意接受治療,雙方也因此建立了永恒的信賴與友誼。
十年之間島阿鳳和馬麗娜的足跡遍布高雄縣三民鄕、旗津半島、高樹鄕及屏東三地門、泰武、瑪家等偏遠山區。此地區原有的三百多名痲瘋病患,大都獲得妥善治療,使病情得以控制,目前只剩下九位繼續接受治療中,島阿鳳的心血沒有白費,她達成了上帝託負她的使命。
永遠的白衣天使
1991年3月,島阿鳳轉調屏基的院牧室工作。這是更大的挑戰,因為她現在不但要照類病人的身體,也要照顧病人的心靈,藉著心理輔導與福音傳道工作,進一步服務全院的病患。每天早上她與同事在門診部向候診的民衆唱歌、講道、發福音單張,下午則到各部門關懷病患。病房裡的同事、病人,只要一看到開朗喜樂的「島媽媽」來了,都會惑染到她那分喜樂與熱力,整個病房即時鮮活了起來。也就在這一年她榮獲「中華民國第二屆醫療奉獻獎」並接受總統的接見表揚。對她而言,這個獎是對這一羣默默在此地耕耘奉獻的宣教士和同事們共同的肯定與鼓動,身為虔誠的基督徒,對上帝的恩典只有感激,是上帝指引她走上這條路。
她熱愛她的工作,一日為護士,終身為護士。她為自己訂下了更遠大的目標,過幾年如果你來到仁愛鄉山上,別忘了問:「島姊姊回來了沒有?」她終會再回到山上,將她所學的奉獻給這片她所熱愛的土地。「如果你到山上來歡迎你來找島姊姊,我會在那裡的。」島阿鳳爽朗的聲音迴蕩在醫院迴廊裡,也迴蕩在山間、每一位她曾經幫助過的朋友心中。
(原載於宇宙光雜誌1993年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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