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阿仁的一天

炎熱的週六下午, 阿仁下班後匆匆打完卡,沒有直接回家。他心裡掛念著他的小弟兄們, 他在商店買了一些食品,轉了兩班公車,來到土城金城路的一處公寓十一樓,這個名為希望家庭的地方。

「今天有沒有洗澡?」這是阿仁看到少年阿德的第一句話。 阿德今年十八歲,是法院保護管束的青少年, 來到希望家庭之前,在公園睡了好幾個禮拜,到現在都不喜歡洗澡。

「還有沒有藏髒衣服?」阿仁問。

「沒有,不信你自己看。」阿德說理直氣壯地說。

阿仁半開玩笑地到阿德的房間檢查,像一位大哥哥一樣和阿德鬧在一起。

瑞士來的秦媽媽


這個由更生團契成立的希望家庭, 目前收容四位由法院栽定保護管束的孩子。三十多坪的房子, 有三間房間,環境清悠,兩人一間的房間,最多可收容六到八位青少年。

「準備開飯囉! 」這時從廚房走出一位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說著一口流利標準的國語, 她開朗地與下班回來的孩子們說笑。原來她就是這裡的大家長 ---- 瑞士來的宣教士秦瑞雪女士。 她來台灣已經十七年了,她不但會說國語,會寫漢字,還燒得一手好菜。桌上香噴噴的菜肴,都是秦瑞雪中西合璧的手藝。

孩子們添飯的添飯, 端菜的端菜,儼然一個快樂的大家庭。三個月來阿仁每個禮拜三、六下班後, 都會來到這裡陪孩子們,當然不時也會展露手藝,聽說不輸餐廳的大廚師呢。

過來人


事實上, 阿仁對這一群孩子們有一種特別的感情,阿仁說:「我學壞的時候,就是他們這個年紀, 我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我小的時候。我常在想,在這個年紀最需要有人教導他們, 告訴他們許多作人的道理,給他們好榜樣。我不希望他們步我的後塵。」

原來阿仁也曾有過失落的年少, 任誰也看不出來,斯文的阿仁曾是一個在新竹少年監獄關了五年的重刑犯。

阿仁小的時候, 父母分居又忙於工作,沒辦法照顧他。他的姑丈開撞球場,樓上就是賭場, 阿仁從小就成長在這種環境中,習慣於賭場的生活形態,並且染上惡習,不但喜歡打架鬧事,幾乎什麼壞事都作過。

「鄰居如果什麼東西丟了, 或狗死了,就會想到是我幹的。」阿仁回憶說,有一次被他砍的人送醫不治死亡, 他就成了殺人犯,被判刑五年,在牢獄中度過年輕的黃金歲月。當時的阿仁只有十七歲。

靈修時間


晚上八點, 照例是希望家庭的靈修時間,秦瑞雪帶著四個孩子一起查看聖經。每個孩子輪流唸一段經文,輪到阿德唸時,總是唸不清楚。

「慢慢唸, 一個字一個字的唸清楚。」秦瑞雪耐心地說。這也難怪阿德唸不清楚,在外面是沒有人盯著他唸書的。

「每天讀聖經是很重要的事,聖經上記載的都上帝的話。」秦瑞雪說。

「聖經上有很多字句我都看不懂,怎麼辦?」阿德問。

「我以前也不會讀聖經, 但是在獄中時,我花了半年的時間把新約聖經讀完,你們知道我是怎麼辦到的?」阿仁問。

「半年一本新約聖經, 好厲害!」孩子們都睜大了眼睛等阿仁說下去。阿仁開始分享他第一次接觸聖經的奇遇。

奇怪的歐巴桑


那是大約是十年前, 有一次有一位歐巴桑來到新竹少年監獄說故事,沒有人理她,剛好阿仁一向很喜歡聽故事,就跑去聽。

阿仁回憶說: 「沒想到她講的都是耶穌的故事,後來才發現原來她是傳福音。第二次她再來,我就不想去聽了。」

後來歐巴桑每次來都找阿仁。 為了打發課外活動的時間,阿仁勉強去聽她講故事, 就這樣聽了好幾個月。阿仁說:「我是一個很理智的人,我一定要搞懂這個歐巴桑所說的,我才要信,於是我跟歐巴桑要了一本聖經,想把其中的故事搞懂。這就是我第一本聖經。」

「但當我翻開聖經一看, 卻嚇了一跳,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我根本看不懂。」

「後來呢?」阿德問。

「我當時跟家裡要了一本國語字典, 一個字一個詞地慢慢查,但還是看不懂,我問歐巴桑,她卻只告訴我:『看聖經前要先禱告,禱告完了就看得懂了。』」

「有那麼好的事?有那麼神奇嗎?」阿德問。

「我當時心中也是懷疑, 卻願意嘗試,於是我作了生平第一次旳禱告,求上帝開我心眼,賜我智慧,讓我了解聖經的話。」

「結果呢?」孩子們急於知道答案。

「當我禱告後, 很奇怪的事發生了,」阿仁回憶說:「禱告後,我的心就能定下來了, 我從來沒有這麼專注的看書,我突然發現滿有意思的,我開始有興趣了起來,拿一支紅筆遇到有意思的話就劃出來。」

新酒與新皮袋


阿仁回憶說: 「我原本是獄中的麻煩人物,常不按規定行事,打架是一定有,偷抽菸也是常事, 上課時就帶頭起哄,大吼大叫,捉弄從外面來上課的老師⋯⋯。」

阿德抱著疑惑的眼神問:「那你是怎麼改變的呢?」

「因著讀聖經, 明白作人的道理‧‧‧‧‧‧。」阿仁說,那時他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早自習和晚上就寢前他都在讀聖經。 讀經前他一定禱告,之後他對聖經裡的每一句話都感興趣。

阿仁回憶說: 「有一天我看到聖經上有這段話:『新酒要放在新皮袋裡。』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我不服輸的個性,促使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他當時問了很多人,卻沒有一個令他折服的答案,一個月後有一位牧師說了這樣一段話: 「人長大了舊衣服就要換,如果不換,衣服都會破。人的行為就好像衣服一樣要和心智一同長成。」

「這句話深深打進了我的心裡, 我終於明白新酒要裝進新皮袋裡的意義。」阿仁說: 「懂了這個道理後,我心裡好感動。我開始反省我自己,也發現自己以前的行為很幼稚。 這之後自己的行為有了很大改變,我不再找老師的麻煩,也不再有偏激的思想。獄中的管理員都對我的改變感到驚訝,同學們都說我是讀聖經讀瘋了。」

 因著這樣的改變, 理智的阿仁終於明白這世上有位能改變人心的上帝。他決定接受基督信仰, 民國六十七年他在獄中受洗,成為基督徒。阿仁回憶說:「不是我自己改變, 是冥冥中有聖經的話在心中,當我要作壞事的時候,上帝的聲音就在我心中出現。 我開始覺得快樂起來,每天睡得安穩,不再擔心得罪過什麼人,明天會發生什事‧‧‧‧‧‧。我覺得我是一個新造的人。」

「你們看現在的我,看得出來我曾是一個無惡不做的壞蛋嗎?」阿仁問。

 孩子們都搖搖頭。

「所以你們聽了我的經歷, 就會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常讀聖經,這對你們一生都有益處。」阿仁說。

很少開口的阿平說: 「是不是就像聖經上的話,如『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

「對! 你好棒。經文背得那麼熟,我們給他鼓掌。」秦媽媽笑著說。房子裡響起一片掌聲。


晚安,孩子們


這一天的忙碌, 大家都累了,晚上阿仁就跟孩子一起睡。第二天早上八點,他還要帶著孩子們到永和豆漿吃早點,然後一起到康華禮拜堂作禮拜。

「晚安, 阿仁哥。晚安,秦媽媽。」孩子們響亮的聲音,迴盪在希望家庭的每一個角落。

阿仁露出會心的微笑, 他對孩們說:「晚安,孩子們。出獄十年來,這三個月與你們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文/游慶培。原文刊載於宇宙光雜誌1996年8月)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我願意-黃國倫的音樂世界

「我願意為你  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這是黃國倫為香港「金曲歌后」王菲(王靖雯)所寫的曲子。這首歌推出後,不但登上排行榜冠軍,也是唱片公司銷售業績最好的一張唱片。這首歌也成為黃國倫在流行音樂創作生涯的轉捩點。尤其特別的是,他是用禱告的方式來完成這首歌。 他是如何用禱告來寫歌呢? 他常説:「流行音樂有很強的意識形態,總是叫人遠離上帝。一個基督徒從事流行音樂工作,是很苦悶的⋯⋯。」這幾年來,他是如何面對信仰與工作中所存在的矛盾,他又是如何解開這樣的心結? 讓我們來聽聽,他的故事。 一、童年 我是個幸運兒,成長過程一直都很順利,而且是家裡的寵兒。 事實上,我沒什麼童年,學校成績雖然一直都很好,但回憶並不精彩,沒有漫畫書,沒有彈珠。我只記得每天都在唸書,唸到睡著再起來唸,唸得很辛苦。 國中時期,在明星學校裡是最好班級的前三名,但我並不快樂。我開始讀一些哲學的書,老實說,我並不懂那裡面的大道理,我只是想尋找一些東西,填補內在的虛空。 二、明星 考上建中後,我開始迷存在主義,讀沙特、卡膠、對這個虛無的世界越來越不認同。早熟的我不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不唸書,開始學彈吉他。學了兩個禮拜後就成為吉他社社長。我唱歌、寫詩、畫畫,抒發我的情感,我發現在這些方面,我還滿有天份的。 大専聯考,父母不讓我去考美術系或音樂系,我只好讀理科。考上交大後,讀的是工業管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當然更不用功,開始玩美術,後來當上美術社社長。 平時我就穿著一身黑衣,戴墨鏡、背一支黑吉他,出入各西餐廳駐唱。喜歌聽我唱歌的人,都要付五、六十元才能聽我唱歌。我常開演唱會,到各大學巡迴演唱。演話劇,畫圖開個展,又唱歌,又寫詩,常是校園裡最閃亮的一顆星。大一就有三個社團要找我當社長,我很不屑。 有一次,同學到我寢室來,向我傳福音。他拿一把吉他,自彈自唱。我毫不客氣地跟他說:「你和弦全部彈錯,拿來,我彈給你看。」 我非常驕傲,套句同學的話,我很「欠扁」,但我從來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雖然我老是站在人前當領袖,但每次舞台散去後,剩下的就是寂寞,掌聲沒有辦法滿足我。事實上我很憂鬱,沒什麼喜樂可言,對世界沒有信心。將來要幹嘛,未來會如何,我從來都不...

永恒的烙印---黃立德的故事

一聲巨響!火團像巨龍的魔爪般在四、五層樓高的廠房內迅速竄升--- 黃立德就站在最靠近起火點的位置,爆炸的威力把他震倒在地,隨即昏迷了過去。廠房裡五十公尺內一片火海。 ◼︎工廠 永恆機電是黃立德的父親黃再益白手起家一手建立起來的事業。就在黃立德考進高工的那一年,他父親的事業進入了最低潮,工廠負債七百多萬,家中沒錢買米,也沒有電。高三那年,家裡的負債劇增至三千多萬,工廠員工從一百多名驟減至剩下兩名。黃立德跟著父親到處向人借錢,半夜起床常常看到父親坐在客廳黑暗角落,獨自嘆息。但作子女的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上帝呀,求你幫助我們吧。」他常常向從小就認識的耶穌基督祈求--- 求上帝幫助他們家度過難關。 服兵役的兩年裡他常藉職務之便回家幫忙,姊姊、妹妹也陸續從學校畢業加入奮鬥的行列。那一兩年家裡的經濟開始有了起色。 在全家胼手胝足地努力下,民國六十八年買下了三芝這塊土地建立了三芝工廠。好不容易熬過了艱苦的十二年,民國七十三年,黃家終於還清了所有的債務。永恆公司的業務也漸漸起飛。 民國七十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黃立德在永恆電機工廠指揮產品試俥。這一天為了試製軍方委製的戰車履帶,工廠的機台經過改裝,沒想到試俥沒多久,因為技師的疏忽,焊接的油管承受不了加倍的壓力爆裂開來,油洩出灑在高溫油爐上引發爆炸,黃立德首當其衝。 ■急救 黃立德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仍心有餘悸,他說:「昏迷了數秒後我被身上的火燙醒。看看身上的衣服還在燃燒,再看看自己的手、腳都還能動,我拚命地在地上爬滾,努力地往廠房外逃命。」黃立德相信這條命是上帝救回來的,當時他心裡充滿感恩。後來當他好不容易爬到廠外空地,他才發現自己全身流著血,手背的表皮像蠟紙一般地翹起,頭髮因燒焦而捲曲,腳上的表皮也因為爬滾全部磨破。 看到捲曲在一旁哭嚎呻吟的員工,他發現情況嚴重,立刻跑到五十公尺外的辦公室尋找救援。 「因為是下班時間,交通壅塞,那天從三芝到竹圍馬偕醫院花了五十多分鐘的路程。寒冬晚上五點,天色昏暗,醫院門口停滿計程車,一群血肉模糊的人必須忍著痛,走進急診室。我讓員工、包商先行急救並安排轉院後,自己才接受急救。」黃立德接著回憶說:「這時我的傷口早已劇烈疼痛,全身血肉模糊,痛苦難當,我不知道自己原來是七個人當中傷得最嚴重的一個。」當時他全身百分之五十四,三級嚴重燒傷,醫生完成急救處理後只說了一句話:「他...

生命的轉折--楊良智的故事

四歲學小提琴、六歲學鋼琴、九歲學過古典吉他、十三歲還學打擊樂,我的母親希望我將來能成為音樂家。 照理講,以我童年這樣的家庭背景,我應該是很幸福的,不是嗎?如果你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印象中我的父母親經常吵架,我們家有三個孩子,我是老大,是他們的箭靶、出氣筒。强悍的母親常帶著我離家出走,東住住、西住住,有時住親戚家、有時租房子、有時住旅館。父母的分分合合,使我的童年沒有一點安全感,每天生活在恐懼中。 ■破碎的家庭 國小五年級,舉家從基隆搬到台北,轉入台北松山國小。從一個熟悉的環境,突然轉變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域,交往多年的同學、好朋友,盡都分別,相隔遙遠,我心裡當然難過。再加上新老師非常蠻橫兇暴,我非常不以為然。於是,我就用蹺課以示抗議。 「蹺課?蹺到哪裡去呢?」我想了又想,還是懷念基隆仁愛國小的同學們,於是我用零用錢買了車票,搭火車回基隆,跑回仁愛國小的班上上課。啊!那眞的是一個充滿友情關懷、溫馨的地方。「就是不想回家」我對家裡的混亂充滿厭惡。 十三歳升國一,父母正式離婚,我跟著父親生活,沒多久,家中就多出了 一個「阿姨」。父親成天忙著他的事業,一天難得見到面。我只知道那時我愈來愈叛逆,仇恨心重。在學校裡,頭髮也不按規定理,衣服改成畸形怪樣,成天和學校的小太保混在一起。 ■流氓小太保 「喂,矮個子,把錢拿出來。」十幾個人圍著我,把我堵在校門口。 「幹嘛?勒索?不給,死也不給。」心裡雖然害怕,個性卻相當硬。那天被十幾個高大的混混打癱在地上。 「爸,我被打了。」 「 一定是你不學好,跟人打架⋯⋯這是你應得的敎訓。」我帶著青腫的臉回家,吿訴父親今天慘痛的遭遇。沒想到父親不但沒有安慰我,反而罵得我狗血淋頭。 「我要報復」除了怨恨父親,我心裡盤算著如何復仇雪恥。 我開始計劃報復,但我一個人,人單勢孤,要如何復仇呢?我心裡盤算著要走的下一步棋子。 「圍毆我的,到底是哪些人?」我開始靜靜觀察,這些人住在那裡?讀哪一班?平常出入活動範圍?有哪些死對頭? 第二步,就是想盡辦法接近他們的死對頭,拉攏他們,把他們聯合起來,甚至聳恿他們,煽動他們。 「時機成熟了。」秘密策劃了三個月,我想,該是行動的時候。那天放學我帶著十幾個人,身上佩著開山刀、掃刀、硫酸,搭計程車、騎車分頭去圍堵。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死」狀甚慘!不過我們還是蠻節制的,幸好沒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