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對西羅亞詩班裡人人稱羨的夫婦,男的戴著一副棕色墨鏡,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女的賢慧能幹、歌聲優美。憑他們的外表,你一定看不出來他們的視力有什麼問題。
賴明堂,郭雪珠夫婦。參加西羅亞詩班已有七年多的時間,幾乎是西羅亞詩班的開班元老。「唱歌一直是我的興趣, 」今年三十九歲的郭雪珠說:「我和先生除了來教會唱歌以外, 平常與外界很少接觸,在這裡也拓展了我們的社交圈。」
郭雪珠是重度弱視,她生下來就患有先天性白內障, 六、七歲時母親曾帶她去醫院開了兩次刀,那時在沙鹿鄉下醫學並不發達, 手術並沒有完全成功,她記得小時候讀的是一般小學,那時她坐在第一排還可以勉強看得到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 後來隨著年紀漸長,因著工作與家庭的壓力,她的視力每況愈下。
賴明堂在國小的時候就因為發高燒, 把眼角膜燒壞了,如今他和太太都是重度的弱視,但在詩班的朋友當中, 他們算是視力較好的了,平時不但可以自己上教會,而且還可以上巿場買菜。
患難見真情
賴明堂國中時就認識了郭雪珠, 當時他們都是在惠明盲校讀書。郭雪珠回憶說:「那時惠明盲校就像一個大家庭, 大家玩在一起,感情都很好‧‧‧‧‧‧。視障朋友的圈子很小, 出社會後在台北又遇到賴明堂,那時他正在經營按摩院,正缺人手,我到他的按摩院幫忙,我們成為同事後,我覺得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對他印象好。」
對於兩個視障者組成的家庭, 會不會有什麼生活上的困擾呢?
談到生活的困擾, 郭雪珠舉了一個最近的例子,最近賀伯颱風來襲,他們住的五樓加蓋的鐵皮屋, 屋頂漏水漏到樓下,他們都不知道,直到樓下鄰居來告訴抱怨,他們才連忙找人來看, 郭雪珠說:「平時郵差交給我們一些東西我們不會處理,也要請人幫忙。 」賴明堂接著說:「生活上當然會有不方便的地方,但至少我們還看得到,與全盲的人比起來,我們該滿足了。」
雖然有種種的不便, 但他們還是儘量不求人,郭雪珠說,雖然自己作飯比較慢,但一切還是自己來。 雖然有時教會師母會陪她上巿場,但自小養成獨立性格的她,不願常麻煩別人,大半是自己上菜巿場買菜「只是偶爾會買到不新鮮的魚。」郭雪珠說。
多年的居家生活, 已累積了許多經驗,賴明堂對家裡的瓦斯、電器插頭的使用方法十分嚴謹, 他說:「我們視障者對於用火都很小心,這也是為什麼很少聽到盲人家中失火,火災新聞反而多半是明眼人造成的。」
下一代的教育
賴明堂夫婦目前有兩個正在國小就讀的孩子, 他們很重視孩子的課業,因為本身的視障, 無法親身監督孩子的功課,孩子二年級以後,就為孩子們請家教,這無形中也加重了家中生活的負擔。 「希望他們功課好,如果不督促他們就會偷懶,如果他們不作功課我們也不知道。 」郭雪珠笑著說:「不過小孩知道我們可以看得到,所以不敢作怪。 」此外郭雪珠也常與老師密切聯繫,讓老師了解家長的情況,請老師多關照,有事多聯絡,老師也多能與家長配合。
賴明堂說: 「以前孩子還小不懂事,會叫我看他帶回來的勞作,那麼細東西我怎麼看得到?孩子們也會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爸媽和別人不一樣,常常看不到。不過現在孩子懂事多了, 不但了解爸媽的視力不好,有時還會幫忙作家事。」
從言談之中, 可以看出他們對生活的種不便已處之泰然,也累積了許多生活的智慧,正如賴明堂所說:「這一切都已經習慣了,看開就好了,不是嗎。」
工作的困境
除了生活之外, 工作的挫折也在所難免,尤其是一個視障者要與一般人競爭,勢必要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代價。 賴明堂回憶年輕時的挫折,他說:「惠明的校長希望我們能和一般人一樣發展, 於是把我們在學校成績好的學生安排到一般國中就讀,而且是競爭激烈的升學班。 我的成績雖然不錯,但讀到國二時我心裡想,我這麼拚有什麼用?我看過太多視障者受歧視的例子,視障人把書讀得那麼好有什麼用?」
畢業後賴明堂面臨的工作問題。 在校長的安排下,他到台中工業區工作,賴明堂說: 「我的工作能力不比一般人差,可是薪資卻比人家差一截,待遇上的不平等,使我的自尊受到打擊。 」工作一段時間後,賴明堂決定要找一份適合自己的事業,於是他決定到羅東學習一技之長 ----- 按摩。
一番奮鬥後, 大約是十二年前,他在台北開了一家規模不小的按摩院,請了十位按摩師, 有專門負責接電話和接送的人員,算是小有成續,但一直到最近兩年,按摩院生意一落千丈, 甚至面臨解散的命運。談到按摩事業,郭雪珠無奈地說:「現在按摩院沒有辦法跟以前比, 飯店搶走了客人,色情行業也多了。旅行社業者把觀光客一團一團地帶去三溫暖享受整套的服務。 若有散戶才給我們作,飯店還要抽成。有很多明眼人爭食按摩業這塊大餅。」
雖然政府對視障人的工作權有相當的保障, 但現在很多人都以指壓,油壓、推拿等巧立名目, 爭食視障人的飯碗,賴明堂說:「我們無法與明眼人競爭,他們不用人帶路, 行動的速度快,交際又好。尤其是旅行業與飯店合作,我們的機會就越來越少。」
面臨這樣的因境, 賴明堂只好把按摩院化整為零,讓按摩師各自出外謀生,現在他們的按摩院, 呈現半解散狀態。賴明堂、郭雪珠自己則多半接一般家庭的熟客,賴明堂說:「收入雖然沒有比以前好,但感謝上帝,生活還算過得去。」
信仰之路
雖然生活上有壓力, 工作上也遇到困境,但賴明堂夫婦還是用很樂觀的態度面對未來。 這份從生活中醞育出的生命強度,不但來自本身的奮鬥,也來自他們的基督信仰。
談到基督信仰, 賴明堂、郭雪珠夫婦都是在台中惠明盲校接觸到基督信仰,兩人卻有不同的心路歷程。
賴明堂小學二年級時轉到惠明盲校就讀, 他回億說:「我從小是在傳統信仰的家庭長大, 那時學校每天早上都有晨更,禮拜天要作禮拜。我覺得很新鮮。但我真正接受基督信仰是國小二年級的暑假,一場大病使我對基督信仰有更深的體會。」
賴明堂記得在那年暑假開學前一個禮拜, 一場小感冒,因為家境不好隨便買藥吃,後來引起肺炎, 病情越來越嚴重。他想起學校老師曾說,若有困難可以向主耶穌求。
他回憶說: 「但那時我並不知道要如何禱告,只好用喊的。結果過了兩天學校校長老師不知為什麼來到我家, 馬上帶我到醫院。我那時就深信主耶穌會聽禱告的。」賴明堂接著說: 「至少比以前媽媽帶我去廟裡拜拜好多了,我從那時開始覺得這個信仰很重要。雖然往後生活會碰到困難,但我不懼怕,因為我相信上帝一直在看顧著我。」
生命的轉變
相較於先生的信仰, 郭雪珠的起步就晚了許多。郭雪珠回憶說:「國中時一位輔導老師介紹我到私立惠明盲校, 我覺得在盲校都是和自己處境相同的學生感覺比較親切, 但那時年紀還小,不太懂宗教是什麼意思,並沒有受洗,只知道這裡的老師都是以基督的愛來愛人,如此而已。」
雖然郭雪珠在學生時期就接觸到基督信仰, 但她真正接受基督信仰是在她為人母以後的事, 郭雪珠回憶說:「小孩兩歲時連續發燒好幾天,細菌感染全身發紅,我也不懂, 帶他到小診所看病,但就是一直無法好起來,」郭雪珠說,她從小個性很硬,很少求人, 但這一次孩子的病,使她心急如焚。「我這次真正想要求上帝。尤其是附近教會的牧師、會友特別來關心我、幫我, 為我們禱告。我以前在惠明就知道如何禱告, 於是我放下硬脾氣,試著向上帝求,如果上帝讓我的孩子好起來,我就信祂。」郭雪珠接著說: 「後來孩子轉到大醫院住院,牧師、會友都來照顧我們。孩子沒多久好了起來, 我覺得上帝聽了我的禱告,我深受感動。我決定要接受基督成為我一生的信仰。」
「當我真正認識基督信仰後, 我的生命有很大的改變。」郭雪珠說:「小時候祖母重男輕女, 我的眼睛又看不到,倍受家人的歧視,家人拜拜的時候,不讓我靠近,東西都留給男的吃。 有一次母親偷偷藏雞腿在腰間,然後塞給我;眼睛開刀時,母親跟娘家借錢, 祖母不肯借給她,這些事都造成我心理上的傷害。我心裡一直很不平衡,思想偏激, 常常怨天尤人,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真正接受基督信仰以後, 不但比較開朗,而且不再怨天尤人,每天日子都過得很喜樂‧‧‧‧‧‧。」
現在郭雪珠不但在教會中聚會, 而且也參與教會服務工作。在信仰上也有很大的成長, 她說:「我現在有困難就會向上帝求,當然不是每件事上帝都會答應,剛開始我不了解, 也不順從上帝的旨意,但後來我明白,上帝要我們學習,而且我們所求的也不一定正確。 我相信上帝給我不會超過我們所能承受,祂給我們的也超乎我們所想的。」
幫助他人
郭雪珠受洗後曾在教會帶領詩班, 對視障的她而言,要指導詩班必須比一般人花更多心思。 她說:「我必須先把樂譜背熟,然後抄盲人專用的點字樂譜。」那時的詩班也有幾位盲朋友, 她發給他們點字樂譜,歌譜先背熟了再配歌詞。
雖然郭雪珠每天晚上都要工作, 平時還要持家帶孩子,但她仍然撥空參加西羅亞詩班, 她說:「這裡請了很好老師,我在這裡學到很多,無論是唱歌的技巧,最重要是與人相處方面都有很大進步。」
雙連教會常安排西羅亞詩班出去獻唱, 有時到監獄,有時到學校,令郭雪珠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到土城看守所獻唱, 她說:「因為自己也有孩子,所以看到被關在裡面的孩子, 就覺得他們好可憐,誰能幫助他們幼小的心靈呢?‧‧‧‧‧‧我們的能力有限,只有用我們僅有的歌聲把福音傳給他們。」
雖然生理上的障礙讓這對夫婦必須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生活與工作的困難並沒有打倒他們。 反而因著共同的信仰,他們活得比一般人更堅強更喜樂,而且他們還可以付出他們的愛心, 去關懷需要關懷的人。他們不只擁有美好的歌聲,他們更擁有一顆赤熱的心靈。
(原文刊載於宇宙光雜誌1996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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